【黄埔思享】李新春：家族企业第二代怎么守业？唯一的方法就是不断创业

中国的家族企业数量众多，但“富不过三代”的魔咒，依然考验着所有家族企业的永续经营之道。同时，产业转型升级和商业模式变革正在给企业家们带来新的挑战。家族企业是否应该为自己的身份自豪？家族企业如何应对危机？

澳门新葡平台网址8883网站担任战略合作伙伴的羊城晚报财富大讲坛邀请到了澳门新葡平台网址8883网站教授李新春，主讲家族企业的永续经营之道。在他看来，家族企业特别是中国的家族企业都拥有独特的优势，但如何应对来自内部和外部的诸多挑战，抓住机遇，将考验每一个家族企业创始人的智慧。他认为，家族企业应该将传统和创新结合起来，形成好的传统文化，建立有效的制度，在传承中平衡发展。
 

　　A　制度改革：家族企业结束野蛮生长

　　“国外讲到家族企业都非常自豪，中国人谈到家族企业甚至有点自卑，我觉得这是有点不太正常的。要让中国民营企业挺直脊梁自豪地说：我是家族企业。”李新春开门见山亮出自己的观点，他表示，我国非公有制经济占企业数量的比重达到了82%，占到GDP的60%，而民企中八九成都是家族企业，因此，家族企业在中国面临的问题是整体国家政策的宏观问题，不是一个家庭问题或者个人问题。
 

　　“我们老讲国企的治理结构不好，其实民企的治理结构问题更大。”李新春表示，从家族企业本身来看，其发展中存在着内生性的问题。首先是家族内部的裙带主义，存在任人唯亲现象，因为是私人领地，就是一个人说了算，想给谁什么职位、年薪多少，都不透明，不是按照素质和能力来分配资源。“这个制度在企业规模几百人以下的时候也许可以持续下去，那上万人的时候怎么办？到那个时候问题就出来了。”
 

　　封闭、内外有别的歧视政策、缺乏专业化能力……从全球经验来看，家族企业成功延续到第二代的约30%，延续到第三代的约10%，到第四代的只有约4%，“富不过三代”的魔咒能否打破？这和企业自身有关。
 

　　李新春表示，从历史来看，中国家族企业经历了野蛮式高速生长，很多方面超过了正常的速度，接下来将逐渐回落到一个正常的生长状态。从外部环境来看，在面临挑战的同时，中国的家族企业正面临新的机遇。十八大以来的制度变革，将释放制度红利，使得这些企业逐渐告别之前的灰色成长和夹缝中成长的状态，企业成长的路径正在发生转变，要在市场化竞争中成长，通过创新和制度化实现有效的成长。
 

　　B 转型和传承：家族企业面临双重压力

　　转型升级，代际传承——在李新春看来，国内的家族企业正面临双重问题。
 

　　首先，家族企业面临产业转型升级和商业模式改革的双重压力。比如东莞，过去主要是做代工，下一步能不能有自主品牌，能不能有创新，能不能有自己的渠道……都是产业提升的大问题。近两年来，互联网商业模式开始冲击传统制造业、服务业和金融业，所有的传统企业都面临变革。
 

　　同时，国内的家族企业逐渐开始面临企业代际传承的问题。“这不是简单的交接，如果这个企业是家长制的，一个人说了算的，那这个班是不好接的。”在李新春看来，传承问题和制度问题紧密结合。第一代具有经验和感召力，在第二代进来时有没有足够的经验，能否搞好对内对外的关系，都将是新的挑战。
 

　　李新春认为，很多第二代接班后出现各种问题，其实是第一代遗留下来的。“一代只负责打江山，但是江山怎么治理，他没有做。他赚了钱，剩下就是二代的事情。这个大家可以看看明史，打下江山之后是什么？网罗人才，建立制度。没有制度企业是很难传承下去的，没有一个企业可以靠人治延续下去。”

　　C　保持传统：百年老店的长青秘诀

　　李新春谈到了家族企业所具有的独特优势，就是保持了其独特的文化传统和产业传统。
 

　　什么是家族企业的传统文化？李新春引用了研究家族企业的学者大卫?兰德斯的研究成果。他写了一本书叫《世界上最伟大的家族企业》，研究了近代一些优秀的延续三代而不绝的家族企业，比如罗斯柴尔德家族、摩根家族、丰田家族、洛克菲勒家族、古德海姆家族等。他发现，这些家族的创始人，不仅是勇敢的企业家，还缔造了一个个“王国”，他们都努力打造并不断弘扬具有类似宗教意义的家族“传统”，制定了避免家族纷争、朝向和谐和持续创业的各种制度和规则。
 

　　在李新春看来，传统是多代人积累发展起来的、历时而不衰的产品、技艺、方法、制度和文化，而缺乏传统积淀也是中国当今家族企业难以可持续成长的关键所在，但中国的家文化也是其在全球竞争中的一大优势。家族企业如何治家？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家文化的发扬光大。什么是家文化？李新春归结为三点：首先是情感财富。把这个概念延伸出去就是“泛家族”，对自己的同事、朋友、员工推广之；第二个是道德财富。一个家族企业，接班人应该是有道德素养的，赚钱也是靠这个，家族企业最重要的是培养有道德素养的人。第三个是创业财富。中国的家庭既是生活的单位，也是创业的单位。
 

　　第二个传统是家族产业传统。家族企业为什么有优势？优势不是政府支持，而是它有长远眼光，有耐力资本，投资不求马上赚钱，这一代不赚钱下一代赚钱。大卫?兰德斯就认为，家族企业最大的危险是赚钱太多太快，这往往意味着欺诈和不诚实。比如，罗斯柴尔德家族为什么能活这么长？三个原则：坚持、坚韧、持续。
 

　　以安徽徽墨的家族企业胡开文为例，胡开文磨墨庄延续了200多年，创始人定下的家规是“分家不分店、分店不起桌、起桌要更名”，使得其产业传统在逾200年间一脉相承，保证工艺传统的家族单传和延续；同时，其家族后代很早就进入家族企业，依靠“传帮带”顺利传承发展下来，其第二代胡余德和第四代胡贞观都是十几岁就在店里帮忙，40多岁接班，经验丰富，可堪大任。
 

　　以国外知名家族企业日本的福田金属为例，其创立于1700年，目前传到第十一代，它最初做金银箔粉等，后转向香烟包装纸上的“金蝠”、工业铜粉铝粉，到了现代就是电视机的电解铜箔，“它一直专注这个领域，不会今天做金属，明天就去做房地产，后天去做金融”。福田金属自己认为，做事情一天天做，累积起来就行。

　　D　创业创新：是最重要的战略竞争武器

　　“很多家族企业都有个观念：把企业交给二代让他们守业。实际上这是有问题的，什么业能守呢？尤其在现代，唯一守业的方法就是不断创业。”李新春表示，现在的企业都在寻找各种方式创新，守业可能是守住文化和传统，而企业的发展是靠创新。现在第一代的创业者退了，都希望第二代按既定方针做，这是做不了的。同时，很多二代都希望享受，而创新最重要的是要承受很多艰苦。
 

　　李新春说，家族企业既要有传统，又要有创新。如果两者都没有的企业就是行尸走肉，而只有一样都是不可持续成长的。现在来看，整个环境是创业型经济。而企业被别人超越的时间越来越快，塑造一家成功企业需要的时间越来越短。他称，一家企业要创业并成长为世界级大企业，100年前通常需要百年的历程，但二战后缩短为40-50年，1980年代微软、甲骨文等为代表的新经济时代需要10-15年。进入21世纪，周期更短。家族企业想在市场上居于领导地位，就必须创新，尤其在经济困难时期，创新是一个有效的竞争武器。
 

　　创新包括很多，如新技术、新产品、新技术拓展、新的商业模式和组织管理、制度文化等一系列创新。在李新春看来，中国的企业创新不仅是技术问题，也是制度问题和文化问题。家族企业很重要的是要做到开放、合作、建立有效的制度。有的家族企业很怕外人进来，怕外人偷自己的东西。这是缺乏制度，“中国的家族企业很多不敢用制度，但是只要严格执行了，慢慢就好了。”

　　E　传统与创新：在传承中平衡发展

　　“传统和创新不矛盾，是一个问题的两方面。”李新春说，传统的家文化里面有很多优秀的东西，中国人不能简单移植西方的价值观，更多要依靠祖上传下来的传统，把好的东西继承下来。他表示，真正优秀的华人家族企业，都是家文化做得好的。而没有创新是无法持续的，传统和创新一起才能创造百年老店。
 

　　以知名的家族企业李锦记为例，1888年由创始人李锦棠在广东创建，距今已有125年，历经四代传承。第四代有四子一女，分别读了食品工业、市场营销、化学工程以及财务管理等专业。四个儿子完成学业后都相继回到家族企业，帮助父亲经营，形成第三代与第四代共同治理的格局。
 

　　李新春表示，李锦记的制度保持了传承和创新。一个是家族委员会，和董事会分开设置、两会并存。董事会关注有关企业发展的重大事项，就发展战略做出正式决定。家族委员会则关注家族事务，为家族成员提供表达价值观、需要和对家族期望的场所。家族这块还有家族办公室、家族基金、家族培训中心和家族投资公司。
 

　　同时，该家族还有家族宪法，它的作用是平衡家族利益和企业利益，认为家族利益高于企业利益，企业是为了赚钱，家族是为了长期发展。家族宪法规定，下一代必须在其他公司工作三年，委员会成员不得超过9人，家族宪法要更改需要75%的人同意。在第四代上，它还有一个有趣的“三不准”：不准晚结婚、不准离婚、不准有婚外情。做不到就退出家族企业。

 

【嘉宾精彩语录】

　　●国外讲到家族企业都非常自豪，中国人谈到家族企业甚至有点自卑，我觉得这是有点不太正常的。要让中国民营企业挺直脊梁自豪地说：我是家族企业。
 

　　●家族企业不光是做生意赚钱，完全可以成为文化贵族，家族企业在中国很多方面都被误解了。
 

　　●我们大学生每年毕业几百万，但是真正到民企的很少。这有方方面面的原因，但民企自身也有问题。
 

　　●五四运动之后，我们对中国的传统文化几乎是连洗澡水和小孩一起泼掉了，所有东西都在向西方学习，而西方人反过来向中国人学习，研究中国的家文化。中国经济在全球的竞争优势就是家文化。
 

【精彩问答】

　　问：怎么看部分家族企业的产品以创始人的名字命名？
 

　　李新春：以创始人名字命名是非常自信的表现，传统家族企业大部分以创始人名字命名，那个时候百年老店就有足够的自信，我要把我的产品传下去。现在很多都不是了，是产品名甚至一些莫名其妙的名字。如果说现在还把个人名字同企业联合起来，我本人是比较敬佩的。如果这个人有瑕疵，企业就完了。所以我认为现在的家族企业，希望以创始人来命名的，这个人真的要做到德高望重。
 

　　问：现在很多企业家的小孩都没兴趣继承父母的行业，很多家族企业都是改革开放后几十年才出现的，对这一批企业来讲，您认为当务之急最需要解决的是什么？
 

　　李新春：这个问题很宏大也很重要，我不可能给所有企业开药方，也没有能够针对所有企业的药方。问题是两方面的，你做好了，你的孩子自然愿意来。为什么现在孩子不愿意来？仅仅是怕吃苦？恐怕不是。你有没有在家族文化制度里面，让孩子感受到对家族企业的自豪，对家族企业的热爱？这是要培养的。我们现在很多企业家，觉得行业没什么好做的，你自己都不喜欢，凭什么要求孩子喜欢呢？
 

　　问：金融领域如何为当今的家族企业提供更好的服务？
 

　　李新春：其实西方的一些家族企业也不是完全靠自身的力量发展到今天的，它也有家族基金家族委员会，这些都得到了比如基金公司、银行等的外部支持。西方的银行对企业家的私人理财，不仅涉及到财产的升值保值，更重要的是如何在后代可能发生的利益冲突下，保持财产的稳定性、传承性，不受个别人意愿的影响。香港的一些家族企业像李嘉诚、邵逸夫，他们都设立有家族基金，保证家族即使在没有人传承的时候，也能保持财富。也许在下一代又有人愿意回来，像福特家族，它有一代找不到合适的接班人，就由职业经理人打理，到了后来又出现了小福特传承，现在又请职业经理人。家族企业的传承，在现代概念里是和市场、专业化的金融机构的支持密不可分的，所以，很多家族企业在这方面也可以寻求专业机构的支持。

 

文/羊城晚报记者 刘勇 实习生 李运
图/羊城晚报记者 汤铭明